外婆家的记忆

一棵开花的树

外婆家的记忆

       外婆，留给我的记忆，是她有一手好茶饭。外婆家的茶饭久远.味醇.温馨，让吃过它的儿女子孙痴恋一生，珍爱一生。
       打我记事起，小舅舅时常在外婆的安排下接我到她家去玩。我家在三渡河中，外婆家在大堰邓家村梨子树口，来回几里山路，我总是欢呼着在小舅舅背上的背筐里跳来跳去，小舅舅吃力地哄着我，在我稍微安静的时候小舅舅引吭高歌“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在小舅舅的歌声里，也有我欢快的配乐。一路从三渡河爬上梨子树口，留下了惹麻雀和树木艳羡的目光。
       到了梨子树口，远远地就望见一个绿纱影子在婆娑的树影中向我们张望着，小舅舅不再歌唱，我也不再叽喳。但是我们的默契还是瞒不住那美丽的绿纱影子，我总远远地感觉那不是外婆，那是我幼小心灵里的一道深刻的风景，美丽动人。我们却习惯的和她捉着迷藏，因为知道她会先喊小舅舅杨鹏子，我遂先学她的声音——“杨耙子，杨耙子，回来了哈！”我稚嫩的带着拖音的叫声缓解了外婆焦急的心情，穿着一身绿色满大襟衣服的她三步并作两步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我一声外婆，外婆一声乖孙，那童真的笑声回荡在邓家村的山间遍野里。
       外婆回到家里来不及喘息一下就用松毛点燃了干柴把灶膛烧的敞亮通红，整个杨家稻场都弥漫上外婆带来的人间烟火的味道。外婆边烧饭边安排小舅舅将我带到火垄里（专门用来烤火取暖的房间）烤火，在火垄里烟雾缭绕，散发出香薰腊肉的味道。挂在柴火架子上的腊肉是外婆自制的食物，昂贵的是用心，是从选材到制作无不精尽求精的情意。单从颜色而言，往往还真比不过用大量色素、香料、味精、作料调出来的伪美食，但通过宰杀、放血、腌制、通风到挂上柴火上的架子用明火熏烤每一步的认真辛勤，使腊制品吃起来是香气四溢，味美醇厚。
      在柴火架子上挂着一杆长长的铁钩，那铁钩可以升降调动离火的距离，在钩上挂着一把不知从何年何月传下来的铜做的大水壶，黑黝黝地闪耀着她光辉的历程和海纳百川的肚量。一家人和来客泡茶的水都是这把铜壶熬制出来的，熬制的是一家人的和气，也是家庭的兴旺。大水壶被柴火终日熏烤、升温以至发出咕咕的响声，在那里呻吟嘶叫，我急着喊“水开了，外婆！”，外婆不慌不忙回答“不急不急，响水不开，开水不响。”外婆坐在椅子上，将柴灰窝里的一个大小适宜的小茶罐儿放到火中间去烤，不时地转动茶罐儿，让它均匀受热，仔细烤过之后再将罐儿倒转身体空一空，空出里面的灰尘杂物，趁着烤热的温度在精致的储存茶叶的梅花瓶里抓出一把茶叶放进罐子里，然后仔细簸动，簸动出茶叶的香味，正好大水壶里的水也不再憨叫，外婆小心翼翼将大水壶的升降架升高，随后将水慢慢地注入小茶罐儿，那罐儿里顿时丝丝地发出点点响声，随后整间屋子里弥漫开来的是浓郁的茶香味儿。。。望见外婆额头间密密汗珠，似完成了一件神圣任务。年小的我不会喝茶，但会闻茶，在记忆的深处外婆家的茶水渗透着外婆的味道——香甜温馨，有山野女人独有的真心思与真情意。
      外婆家来客人了，不管有多少人，外婆总是气定神闲为客人们精心备茶做饭，香醇的茶水喝了一罐又一罐，唠嗑出的欢声笑语荡漾着杨家道场的兴旺与好客。在火垄里我看大家品茶，听大家聊家常，更多的是在灰窝窝里刨食我儿时最美的零食，那时外婆边架火烧茶水边用木瓢盛出一瓢土豆随心的丢在燃过了的灰炭之中，然后用一把大大的火钳把它们深深地埋藏，埋藏的是外婆赐予给我的最美的记忆，在当时且也是给我这调皮小孙子最淳朴的零食。坐在小椅子上，我按捺不住馋嘴的本性，土豆埋进柴灰里还没多大一会儿，我就捞起那把长长的火钳拨弄起那些个宝贝，土豆没到嘴，自己先成了花猫咪。火钳太长，力气太小，最后外婆怜爱地拿过火钳像插秧种水稻一样有条不紊地给土豆们择地翻身再次掩埋，外婆叫我耐心等候，不要玩火，玩了火第二天早上是要顶着铺盖晒太阳滴！大家都笑话我，我也不好意思跟着傻笑。在说笑中，土豆已被外婆脱去外衣，香喷喷金灿灿地呈现在我的小脸前，一口下去，再来一口。。。不知不觉我的小脸在柴火的映衬下变得粉嘟嘟红艳艳的了。
      外婆做的饭很好吃，在那个食物还比较匮乏人口较多的岁月里，外婆总是把生活拾掇得井井有条，外婆家的烟囱整天烟火密集，外婆家的客人频繁造访 ，外婆总是将客人留着吃了中饭再吃晚饭，吃了晚饭歇息一夜再打点早饭，如此好客的外婆自然在做菜时有她的绝招。有一道菜，如今我小姨与母亲都会，在一次家庭聚会时，小姨特意把从外婆那里继承来的衣钵在我们面前展示了一回。那道菜说来普普通通，原料是魔芋和燕麦粉，魔芋和燕麦都是外婆自己辛勤种植的，燕麦的产量很低，收割起来特别困难，那针芒常常刺进外婆的皮肉之中。收了燕麦晾干后，外婆挽起衣袖架起柴火将燕麦放到大铁锅里用力翻炒，不能炒老也不能炒嫩，得看火色，香喷喷的时候出锅，冷上一会儿，拉开石磨，像风儿一样开始碾磨燕麦粉。磨好了燕麦粉，外婆会拿出她的大锣筛小锣筛，把燕麦粉仔细锣列好，筛选出最精细的那部分，不合格的部分她会再次在石磨上不厌其烦的碾磨。在农闲之时，外婆会将这些事情打点好，等到客人一进家门，外婆就会拿出她的拿手好戏了。燕麦炒魔芋，先将魔芋沥水切成正方形块儿，放上菜油少许入锅，生姜大蒜炝锅，炝出香味儿，然后将魔芋块儿放入锅里来回翻炒，食盐少许，等到魔芋入味但水分没有全部缺失之前放上燕麦粉，小火轻轻翻炒，炒出燕麦的香味，当燕麦全部攀附于魔芋之上时，撒上葱花，一道美味就可以出锅了。客人品之，有色相有口感有诱惑的一道菜，在那个人多肉少的岁月里，外婆的这道菜不知迷倒了多少爱吃肉的人们。客人食之，外酥内软，小孩老人均赞不绝口，一道纯天然的素菜可以在不知情的状况下食出肉的味道，但决然没有肥肉来得腻口。外婆的菜单里还有很多别出心裁的美味儿，譬如辣椒皮煮心肺，油炸果子，油渣子拌葱蒜包饺子。。。都是我们的最爱，无论我们走到哪里，再美的食物也比不上外婆用一生情谊留给我们的味觉享受来得温馨与美好。
       在外婆家玩上十天半月，我跟着小舅舅爬上邓家村边缘地带一个叫金砖湾儿的地方去挑水，像个跟屁虫似的。小舅舅一路走一路唱，整个山谷回荡着他嘹亮的歌声，那时候的日子快活得象山尖的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我想妈妈了，我对外婆说我要回去，我要回到我的三渡河去，外婆就从苕窖里拿出苕来，做苕梗梗儿我吃。亦或找出外公从镇上裁缝铺里带回的连环酥给我吃，我吃上一口连环酥就不吃了，我望着它傻傻的想，一个圈套着一个圈是怎样套上去的，我咬掉一个又一个，像解码师一样在门槛上解着难解的密码。小舅舅看着我这模样儿就笑，再然后他就给我讲很多的故事，有花木兰从军也有王羲之每天苦练书法，把池水染黑被人们称作“墨池”的故事。。。
    在那些个日子里，我不再提及回家的要求，一直玩到母亲回娘家来接我回家上学，才告别外婆家的茶水，土豆，糖果子，芝麻饼，还有外婆家山尖尖上的一朵朵一丛丛红的绿的野花小草，它们编织着我对外婆的依依不舍，编织着外婆在我心灵深处对她最朴实的敬意——油盐酱醋茶，外婆一生精心经营的事业，她为儿女子孙们留下了珍贵的记忆，也为儿女子孙留下了值得永久珍藏传承下去的处事待客之道。

蓝光

不错的散文。。。故事也感人

一棵开花的树

蓝光 发表于 2015-5-13 17:33
不错的散文。。。故事也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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