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

雄伟

外婆实际带我的时间并不是特别长，但我对她的印象最深刻。我家的老人，现在只剩下外婆一个了。外公和爷爷早就去世了，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只在发黄的老照片中见到一两次他们的样子。祖母也去世好几年了，小时候祖母带了我不短的一段时间，可是我太小，根本没有印象，后来她老年痴呆的症状严重起来了，我就被交给外婆带了。
    小时候爸妈都不在，我有时候在姨妈家，有时候去舅妈家，不过大部分在外婆家，我总觉得自己在流浪，没有一个固定的归宿，只有在外婆家，我才有安全感。我可以做想做的任何什么，外婆很凶，但也很疼我。她有时候会板起脸骂我，但并不打我。
    那时候外婆住在江边上的瓦房，很小，隔壁邻居很多，都是老头老太们，还有他们的孙子、孩子。我在周围小孩子中很吃得开，总喜欢和大家一起混到河边去玩，挖沙子，玩水，那时觉得小河真宽，对面的白塔好远。后来我妈说那是镇妖塔，说是河里有妖怪，搞得年年发大水，淹着两岸的房子和田地，后来有人请道士做了法，建了塔镇妖，就没再发过大水了。在我印象中，确实没有见过发大水，除了93年那次，大水淹到外婆家里，到小腿了，水退了我们用水瓢一瓢一瓢地往外舀水。那时并不觉得慌张，只觉得好玩。小孩子都是疯玩，大人一下没看住就跑不见了，外婆总是后知后觉才发现我又不见了，而她也总是能在河边玩沙子的一堆小孩中找到我。
    外婆的瓦房很破旧了，是木头门，每天睡觉前，外婆把门闩好了，还要把两条长凳架起来，抵住大门，然后再在门闩上别上两把菜刀，以前并不知道这样有什么用，只觉得很新奇，并常常想去拔那菜刀出来。但没有成功过，外婆是不允许的。小时候冬天是没有电热毯的，外婆有一个热水袋，很古老的那种，胶的，很厚。冷的时候我们婆孙两就互相依偎着，抱着热水袋取暖。直到现在，我对厚胶的热水袋还情有独钟。不太冷的时候我最爱做的就是在被窝里从这头爬到那头，假装自己在钻隧道，把被子里的暖气都放出去了，外婆就吵几句，也不太生气。外婆的床是以前老式的描金床，有顶棚那种，床楣上还画着喜鹊闹春，我以前觉得这样的床可太好看了，周围蚊帐一放下来，好朦胧的感觉。外婆说这张床是外公做的，外公是个木匠，外婆的床、立柜、箱子都是他们结婚的时候外公做的，已经半个世纪了，这些东西都很旧了，可是上面的雕花，依然好看。外婆说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可是我听得出来她心里的骄傲，我不知道他们那时候的婚姻有没有爱情，可是外公无疑是个好人，爱家、爱孩子、有责任心，每个孩子都养得很好，而外婆，也很依赖和仰仗他。
    外婆晚年信佛的，所以在我住在外婆家的时候，目睹了许多当时我觉得很神秘的仪式。外婆家墙上有许多菩萨的法相。初一十五要烧香、点长明灯，吃素，有时候她要去参加观音会，我不肯去，因为没有肉吃（我是肉食动物，所以现在圆滚滚的）。
    我随妈妈到她单位去上学以后，放假才回老家，回去我都要在外婆家睡。外婆年纪大了以后，就没有早上出去锻炼了，我睡懒觉醒来就能看到外婆在床边椅子上数念珠，数念珠的时候不可以跟他说话，说了也不理你，这个时侯我就自己下床刷牙洗脸。然后等她念完了给我做吃的。
    周围的孩子多，经常也聚到家里来玩。我们表兄弟姐妹多，来的时候很热闹，外婆看到孩子们总是很高兴的，她会走进卧室，从一个黑色陶罐子里拿出一些零食分给我们吃，有时候是米花糖、有时候是糕点，有时候是硬糖，那个时侯，我们都觉得外婆的罐子很神秘，我曾经趁外婆不再的时候，偷偷打开罐子拿东西吃，又不敢拿多了，怕被发现。后来和哥哥姐姐们聊天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们每个孩子都偷过外婆罐子里的糖。外婆自以为藏得很隐秘，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拿过，想起来真好笑，这一切的一切真是愉快的回忆，可惜啊，只能是回忆了，我已经长大了，也不再馋糖了，外婆还是用罐子装糖分给现在的小孩子，不过已经换成玻璃罐了，里面的糖，也有我买给她的了。

蓝忧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