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我不够爱你

雄伟

1.


    窗外静极了！
    她两手支床，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用力，一，二……忽然手一软，又躺倒在床上了。如此折腾了许久，她才勉强坐了起来。靠着枕头，她微微喘着气。心里想着，女儿就快回来了，今晚她生日，得好好预备一下了。
    休息了些许时候，但觉恢复了不少体力，她掀开被子，坐在床沿上。在低头找拖鞋的同时，感觉头昏得厉害，她心里明白得很，这么多年对他的思念，也该是去见他的时候了。穿上拖鞋，手扶着墙壁，她缓缓向厨房走去。
    每年烟然生日，她都要炒几个小菜，然后静静地看着女儿吃。每每烟然问她为什么不吃的时候，她总是微笑着摇头。没说什么，但眼神中不经意的忧伤，总刺痛着烟然的心。烟然不敢再问了，久而久之，她也会了妈妈的忧伤。
   
    2.


    她挺着肚子赶往医院。路上匆匆赶赶，一个脚步不稳，但觉两腿一软，就坐倒在地上了。她就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两手支地，艰难的站了起来，然后继续赶往医院。
    他出事了。在她意料之中。他说这是他最后一次为兄弟办事，他说以后会好好守护着她的。在他去的时候，她没阻止。她知道，凡事总该有始有终。
    在急救室门口，她不安的来回踱着步。她很累了，但她就是不能安心的坐下。她用一只手托着肚子，另一只手轻抚着肚皮。她像是在安慰腹中未出生的胎儿，抑或是搓揉着以减轻痛楚。
    急救室内的时间就是生命，急救室外的等待却是煎熬。
    也不知过去多少时间，急救室顶上的红灯终于暗下了，门终于开开了。她迎上前去，正想要开口询问，医生却只瞧了她憔悴的面容一眼，然后再瞧了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一眼，轻微地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走开了。望着医生逐渐消失在走道的背影，她也明白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用袖子擦去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走进急救室……
   
    3.


    许是心灵感应吧，也可以说是回光返照，他忽然有了知觉。紧闭着的眼皮可以感觉到他的眼珠子在流动。久久之后，他艰难地撑开眼皮，用还没聚焦的眼神盯着她。他的喉咙咕噜作响着，是想说些什么，但发不出声来。她哽咽着握住他微微移动着的右手，紧紧地抱在自己的胸膛上。
    “嗬……原……原谅我……不……不能陪你了……”她抽咽着，无语。“许……许是我……我不够……爱……爱你……从……从没给……给你……一……一天的……幸……幸福……对……对不起……”他大口喘着气，她赶忙把氧气罩给他罩上。他贪婪的吸了几口，然后示意她拿开。
    他微微倾斜着头，望着她隆起肚子。他用手指轻轻地抚触着，抚触着。忽然，他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许多。“……烟……烟……”她记得，他很少抽烟，但在他心里很痛苦、压力很大的时候，他就会一根接着一根使劲的抽。可是，她不抽烟，而且这是医院，哪来的烟呢？
    “……烟……烟……”他的神智开始迷糊了。她忽然想起一事，忙凑近他的耳边问道：“该给我们的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呢？”“……烟……烟……”他的声音渐渐小了，然后再也听不见了。“……烟……烟……”她喃喃低语，然后趴在他的身上，放纵自己的眼泪。
   
    4.


    “妈，我回来了。”
    听到女儿的声音，她赶忙擦干泪水，露出了和祥的笑容。
    “妈，你怎么了？”烟然看见母亲红肿的双眼，忙问。
    “没事的，丫头。还记得吗？今天你生日。”妈妈转移话题了，烟然也没再问。她知道妈妈心中的悲苦，于是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笑容，笑着对妈妈说：“谢谢妈妈记得。”只是，多少个灿烂的背后隐匿着多少的悲苦！
   
    5.


    他走了，真的走了。她望着白绫盖上他的最后一霎那，她的眼泪又扑扑地往下掉。就在这时，她感到腹中痛得厉害。她用手掌轻轻地抚触着，但不济于事。见她额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滴，她再也忍不住痛楚，沿着墙壁缓缓滑倒在地上了。
    护士们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急忙把她送往妇产科。很快，她顺利产下了一女婴……
   
    6.


    “妈，妈！”烟然摇着妈妈的手臂，妈妈还是没有醒转过来。她坐在凳子上，无神的双眼瞧着烟然，似是回忆，在回忆中沉湎。良久之后，她才有所知觉。“啊”的一声，站了起来。没想到一个头昏，直挺挺地往地上倒去。还好烟然反应敏捷，一把抱住妈妈，妈妈这才没摔在地上。
    “烟，扶我回卧房。”妈妈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说话时似乎在颤抖。
    烟然很紧张，但她还是努力使自己镇定，然后扶好妈妈缓缓往卧室走去。
    卧室里，烟然扶着妈妈靠在床上。她两只手的手掌心轻揉着妈妈的太阳穴，好让妈妈放松紧绷着的神经。
    “烟，烟……”妈妈捉住烟然的手，捧在手掌心，然后示意烟然坐下。烟然坐在床沿，紧挨着妈妈。忽然间，她感受到了妈妈正逐渐消逝的生命。她的心好痛好痛！“妈……”烟然忽然抱住妈妈的脖子，抽泣着。
    “烟，你是个乖孩子，一直都很坚强。”妈妈轻拍着烟然抽搐着的肩膀说，“烟，在没有妈妈的日子里，要会照顾自己，保护自己。”
    “不！妈，不要丢下我，不要呀！”
    “烟，妈妈就要走了，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你的父亲……”
    “不！妈妈，别走，别离开我，好么？”烟然紧紧地抱着妈妈，她害怕妈妈丢下她，她害怕孤单，她更害怕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上。
    “烟，原谅妈妈不能陪着你了，许是妈妈不够爱你，没法看着你长大……”
    “不，妈，我们去医院，现在医疗这么发达，你一定能没事的。”烟然开始慌了。慌忙间她站了起来，轻扯着妈妈的袖子，说。“你一定会没事的，没事的。”
    “别，烟，别，别，没用的，没用的。”
    ……
   
    7.


    妈妈因为疲劳过度，积郁成疾，在一周后离开了。
    烟然没有哭，没再哭！她忽然明白了。她的出生，就意味了孤单。
    烟然望着灰色的天空，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两分钟……一刻钟……忽然，她对着天空凄然一笑。在这一刻，她尘封了自己的心灵！